曹文宣：长江十年休渔宜分步实施加快推进

　　《经济参考报》今年6月底刊发《长江水生生物资源遭酷捕滥捞锐减专家建议休渔十年》的报道之后，引起了强烈反响。记者近日从农业部有关部门了解到，国家正加快推进长江十年休渔工作进程。十年休渔究竟可以给长江带来什么？具体应该如何实施？记者独家专访了一直奔走呼吁长江休渔的中国科学院院士曹文宣。曹文宣现任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致力于长江鱼类资源和珍稀、特有鱼类物种保护的研究。

　　休渔的目的是绿色发展

　　记者：您从十多年前开始，一直在呼吁长江十年休渔。尽管长江水生生物资源锐减，但社会上有人对十年休渔仍有质疑，认为这是鱼跟人争夺生存空间。在您看来，十年休渔究竟可以给长江带来什么？

　　曹文宣：表面上看，十年休渔是为长江的鱼儿争夺生存空间，但实际上是用鱼儿的生存空间为长江生态保护争取一个战略机遇期，根本目的是恢复生态，走绿色发展的道路。如果长江生态继续恶化，不采取措施恢复，那么最终影响到的是水安全。水的数量和质量关系到国家安全。长江里的鱼类维系的是一个生态系统，如果没有鱼类，那这一江水会成为污水、臭水、不能用的水。

　　中央提出长江生态优先战略，提出“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深刻背景就是生态安全关系国家安全，关系人民福祉，关系后代生存。社会上的一些质疑是站在局部利益、个人利益、短期利益的角度来看的，阻止不了长江大保护的历史脚步。

　　实际上，沿江各地政府已经开始努力，并且有所作为。我所了解的，比如湖北关停了石首市的楚源化工，叫停了黄石市的大型造纸项目，这是对过去高耗能、高污染发展模式举刀相向的标志事件。在经济放缓、地方发展压力巨大的环境下，地方政府做出这些举措是很不易的。

　　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人口多、经济发展任务重，但是生态保护也刻不容缓，既要发展，又要保护，如何走好这个“平衡木”，总要找到突破口。在我看来，十年休渔就是为恢复长江生态夺得战略时间的突破口，符合绿色发展、转型升级的方向，而且专业渔民逐渐转产转业有助于全面消除贫困。绝大多数真正的渔民是支持生态保护的，他们更加能够理解十年休渔对长江的意义。

　　十年相当于鱼类三个繁殖周期

　　记者：《经济参考报》6月底刊发《长江水生生物资源遭酷捕滥捞锐减专家建议休渔十年》的文章后，引起强烈反响，有读者提出为什么休渔十年，而不是九年或者十一年？

　　曹文宣：淡水鱼类的繁殖周期一般为三到四年，十年差不多有三个完整的繁殖周期，相当于一家可以有三代人，这直接有助于长江水生生物资源从数量上成倍恢复。另外，十年休渔也是长江生态保护的阶段性措施。

　　记者：长江生态还有哪些新的威胁吗？

　　曹文宣：有两个问题，我过去谈得比较少，现在发现越来越严重。一个是长江两岸的意杨林。这是一种外来植物，速生林，被称为“地下抽水机”，每克树木生物量要消耗39.61克水。长江中下游两岸一些滩涂被承包出去种植意杨作为防浪林，面积很大，这些意杨林不单导致缺水，还导致水质污染，因为防虫治病要打农药。这个问题亟须引起重视。

　　其二，现在鱼少了没得捕，一些地方捕螺蛳，尤其是湖泊里。一条机动船，后面拖着网，开过去，把螺蛳捞起来了，但是水草也跟着被拔了起来，生态系统就这么被破坏了，水体自净功能就差了，水就容易变化，出现蓝藻、水华就是水体自净功能差的表现。

　　分步骤实施加快推进

　　记者：当前长江十年休渔的阻力仍然不小，您有些什么建议呢？休渔十年后怎么办？

　　曹文宣：最大的阻力是当前政策本身造成的。现在我们实行的是禁渔期制度，禁渔期间国家给渔民发生活补贴，国家对渔民还有柴油补贴，光这一项就是最大的阻力。为什么？如果取消柴油补贴，长江渔船会减少一半。很多渔民的渔船就是为了拿补贴才保留着的。柴油船又污染又耗能，为什么国家还用财政补贴来鼓励它的继续存在，以至于成为改革的障碍？应取消柴油补贴，将这些钱用作渔民转移安置、转产转业和脱贫致富。

　　所以在工作推进中，建议根据轻重缓急制定措施，首先对柴油补贴政策进行改革。其次，不宜全流域“一刀切”，而应从条件成熟、经济条件、生态保护紧迫度高的省市试点展开，也就是分步骤实施，设立时间表和路线图，逐渐实现全流域休渔。

　　至于十年休渔之后怎么办？相信那个时候整个经济社会的文明程度更高，长江渔业管理的法律制度更易建立和实施。十年后，我们肯定不会直接回到原来的样子，我希望可以学习国外的“捕捞证”制度，就像开车要考驾照一样。根据渔业资源情况，设立捕捞证的总体数量，然后实行申请、培训、考试等类似程序，严格按照相关法律有序展开渔业捕捞。但实现这样制度的第一步是休渔十年，得让长江里有鱼可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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