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活科研动能，教授们为何顾虑重重

　　湖北日报讯 记者 刘天纵 彭一苇 张茜

　　今年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扩大高校和科研院所自主权，砍掉科研管理中的繁文缛节。”

　　如何让“替代经费”从沉睡中苏醒？

　　好政策，为何迈不开腿？

　　怎样以政策创新激活科研动能？

　　近日，记者对湖北大学、湖北工业学院、武汉科技大学、武汉纺织大学、武汉轻工大学、长江大学6所省属高校进行了走访调查。

　　第一道坎：担心“秋后算账”，横向科研经费倒贴纵向课题

　　“现在做纵向课题，如果周末出差，车票报销不了。”长江大学化工学院应用化学系主任罗跃说，中央部委的科研经费汇入学校账户后，财务按“三公经费”管理，以周末出差有因公旅游嫌疑为由不予报账。

　　目前，罗跃手上有2个纵向科研项目，分别是海洋石油钻井平台项目、新疆塔里木盆地油气开发项目。对于石油开采这种野外作业项目，常有现场突发情况，罗跃只能带着科研团队“说走就走”。

　　罗跃透露，纵向科研经费管理中，存在明显的“重物轻人”现象。一般规定人力资源成本开支（“人头费”）不超过5%，最多不超过15%，且这笔钱只能用来支付临时工劳务费，正式科研人员不能领取。

　　“在海上或者沙漠里搞科研很苦，一呆就是几个月，油田正式职工每天野外补助一般有三四百元，而科研经费中由于没有‘人头费’，我只能从横向科研项目里挪钱给科研人员发补助。”罗跃说。

　　横向科研项目一般是企事业单位或非政府部门与高校院所的合作项目，其项目经费管理相对宽松。对罗跃而言，横向科研经费倒贴纵向课题，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无奈之举。

　　“该花的钱花不了，想节约科研成本也不行。”罗跃说，预算中有一项“实验测试费”，规定必须是委托其他单位做实验的费用才能报销，即便长江大学实验室有实验能力却还要掏腰包委托其他单位进行，否则自己做实验的费用一分也报不了。

　　罗跃坦言，长江大学化工学院的科研人员一直不敢申请省财厅“替代经费”，就是担心从国家到省里，相关部门审核标准不一，“秋后算账”面临经济和政治的双重风险。

　　2013年以前，长江大学化工学院的纵向和横向总科研经费年均约3000万元，今年该学院总科研经费已降至1500万元，且没有一个新接的纵向科研项目。

　　第二道坎：公司化运作避风险，教授想当好经理不容易

　　2月29日，省财政厅出台《湖北省省属高校院所横向科研项目经费管理暂行办法》，对省属高校院所研发团队（公司）开展具体科研活动的经费使用行为彻底放开，在全国率先为横向科研经费“松绑”。

　　让科研经费管理“去行政化”，“替代经费”以公司化模式运作成为改革突破点。

　　省财政厅2015年104号文提出，高校院所所属研发团队需成立有限责任公司承担科研项目的科研工作。研发团队公司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请合格的会计机构代理记账。

　　然而，在实际操作层面，科研人员仍有困惑。

　　“科研人员办公司有难度，既要当好科学家，还要会当总经理，甚至会计师。”湖北大学材料学院教授王海人表示，公司化运营意味着科研、财务、营销都要抓，而大多数科研人员常年呆在实验室，有经营能力的人才不多。

　　武汉轻工大学副校长孙向阳认为，科研人员开公司有一个前提，就是接到的项目有市场前景，能形成可持续性的产品和成果。目前，学校的纵向科研项目大多侧重基础理论研究，成果转化率不到5%，项目变成公司产品很难。

　　科研人员开公司还存在重复计税问题。武汉纺织大学科技处处长李相朋说，由于科研人员成立的公司属于一般纳税人，中央部委将纵向科研经费汇入学校账户后，学校账户与公司账户之间的资金流转需互开增值税发票，总税负超过20%，无形削减了经费总额。

　　学校层面的配套服务也得跟上。武汉科技大学副校长倪红卫认为，目前国外的高校会成立相应的资产经营公司，帮学校教授管财务、搞营销。例如，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每年的科技成果转让费可达3亿到4亿澳元。但采访中，有人认为，学校成立资产经营公司也有弊端，如果某个教授的项目经营不善亏本，那所有参与其中的教授都要分担损失。

　　行政职务也是一大障碍。长江大学工程技术学院院长楼一珊说，他是二级教授，拿过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在石油机械领域有一定影响力，但鉴于院长身份，他无法开公司，而一般年轻教授资历和资源又不足，想当好“经理”不容易。

　　第三道坎：教学为主科研为辅，政策与学校考评体系不挂钩

　　为推动湖北创新驱动战略，省财政厅2015年104号文提出，鼓励省属高校、科研院所及其研发团队积极申报中央部委科研项目，省财政按实际到位的科研项目经费的6%给予高校院所奖励。

　　此外，科研人员成立的公司在处理和转化科研成果时，公司享有70%至99%的现金收益，公司所在的高校院所享有1%至30%的现金收益；科研成果处置和转化为股权的，公司享有95%的股权，高校院所享有5%的股权。“激励政策虽好，但与现阶段高校院所的考评体系不挂钩。”武汉科技大学副校长陈奎生说，目前，在对教授的科研活动业绩考核中，不是以学校名义申请的成果和专利，不能获得相关奖励。科研团队在成立公司之后接到的纵向项目，公司的业绩和学校考核标准，104号文并未作明确要求，需要从制度设计上再改进。

　　湖北大学计算机与信息工程学院副教授张彦说，高校对教授考核评价以教学为主、科研为辅，教授专心把课教好，科研成果只是锦上添花。

　　罗跃说，高校教师队伍中不少人认为与其当经理操心跑项目，不如在学校安心教书，被外人知道兼职做生意影响也不好。

　　漫画/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