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

　　他们被“解救”出来了，却失去了家。他们的照片和个人信息，早就通过媒体公布到了互联网上。几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亲人现身，要与他们团聚。卖掉他们的，是他们的亲生父母。在各地社会福利机构，鲜有人问津他们被“解救”后的人生。

　　云敏（化名）喜欢反锁上门，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她而言，虽然门外是一群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孩子，其中还有一名智障儿童，但她还是不喜欢听到保育员每天扯着脖子催促她学习的声音。在福利院工作人员眼里，这名女孩显得过分安静。在3年前公安部督办的一起打击拐卖儿童大案中，云敏是一名被从人贩子、买家手中解救出来，又找不到亲生父母的孩子。

　　公安部督办的大案

　　她是被从一个叫梁正芬的中年妇女手中解救出来的。

　　那年，云南省文山州人梁正芬46岁。当然这只是个估计，因为她从来没有办过身份证。梁正芬自小没读书，19岁时由家里人包办了婚姻，后生了两男一女，也没办过结婚证。

　　大概在30岁时，她被老乡带到千里之外的福建华安打工，就在当地又结了一次婚，同样没办结婚证，生了个男孩。2011年初，她在干活的山上遇到一个云南口音的男人，称他有两个女儿，想把小女儿卖了。她刚好想收养一个女孩回家，就花5000元买了。回家后才发现：女孩说话不流利，眼睛有点斜视。

　　2012年，在公安部督办“2011.12.29”特大拐卖儿童专案全国统一行动中，华安县公安局逮捕了一批买卖儿童的罪犯，并从中解救出12名被拐儿童。云敏就是其中之一。

　　警方迅速查清了她的来历，把她从“新家”带走后，送到福建漳州的社会福利院。一年后，福利院把她送到一户城里人家寄养。梁正芬家里有一个智障的弟弟，因此那对夫妇希望能领养一个健康聪明的小孩。但也许，云敏在这一点上有些让他们失望。

　　因为没上过学前班就读一年级，云敏的学习总是跟不上。除此之外，云敏在前一个“养母”梁正芬家养成的一些习惯——如看到什么零食就一口气全部吃光，也让他们看不习惯，又难以纠正。双方僵持到云敏一年级第一学期结束，她就被接回福利院抚养了。如今，这对夫妻再也没有来过福利院。

　　福利院院长谢俊波正打算送她去省会福州的另一户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寄养。

　　卖掉孩子的父母是不会报案的

　　其实，在2011年7月之前，当地政策是允许被拐儿童在未找到亲生父母的情况下，交由买方继续抚养的。但为了打击“买方市场”，在此之后，公安部规定，打拐解救又没有找到亲生父母的孩子，不得再送回买方家庭抚养，而应被放在福利院中抚养。

　　按照规定，被拐卖的孩子在公安部门录入DNA后，与丢失孩子父母的DNA进行比对，就能相互配对，确定亲子关系。但实际上，通过DNA数据库被找回的孩子并不多。

　　此前，公安部和民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在2009年~2011年全国开展的打拐专项行动中，共解救被拐儿童13284名。通过全国打拐DNA数据库比对后，其中未找到亲生父母的孩子约为12100名。

　　根据华安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林炎福的经验，一般丢失孩子的父母都会来报案，如果是正常被拐卖的，那很快就能在DNA数据库中找到。反之，“如果是父母亲手卖掉孩子的，那么他们怎么会来报案呢？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一个不忍面对的现实是：大多数被拐儿童，实际上是经父母同意被卖出的。当年的媒体报道也已有统计：在福建省漳州市社会福利院累计接收的17名被拐儿童中，有14名是被父母亲手卖掉的。

　　在“2011.12.29”专案中，“货源地”主要来自云南省广南县。这个县位于滇、桂、黔三省交界地带，是国家级贫困县。林炎福记得，自己审讯过亲手卖掉孩子的父母，原因都源于穷。

　　原来的买主是最合适的收养家庭？

　　让很多福利院更头痛的是，不仅原先买方家庭不得收养被拐儿童，其他正常家庭也无法收养他们。依据《收养法》有关规定，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且丧失父母的孤儿、查找不到亲生父母的弃婴和儿童，或生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的子女，才可以被收养。

　　而因打拐被解救回来的儿童并未在其中，因为他们既不属于孤儿，也不属于弃儿。因此，他们陷入了不能被领养的困境。严格地讲，那些被父母卖掉的孩子们，并非被“拐”儿童。

　　广东省惠州市旅游局局长、全国人大代表黄细花认为：“如果家长找到了孩子，他们可能更希望孩子是在社会机构中代养，而不愿意其被领养。因为孩子与收养家庭更容易产生感情，与亲生父母会存在一定隔阂。”

　　深圳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处一位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坦言：“民政部对此没有认可，但也没有否定。收养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但也会有一定风险。”

　　（据《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