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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桑葚

  • 发布时间:2015-11-13 18:54:06  来源:中国财经报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罗伯特

  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我一直记得,有一种桑葚是白色的,雪白。即便熟透了,也是。而且记得我还尝过。甜得像蜜糖。与紫红的桑葚味道很不一样。

  我肯定,阿影也记得。那个时候,是他带我去摘的白桑葚,在他家屋后。阿影家的院子,与别家不同。正院的西面带了个假偏院,又窄又长。阿影娘在这里养了一头猪。我和阿影爱极了这猪。有了它,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满村疯跑。因为麻糊村的山山洼洼里,有的是玉谷菜、灰灰菜、老沙蓬、山小芥,猪吃了肯上膘。当然,春天里还会捋些槐花,榆钱这样的时鲜吃食,在阿影家屋后的树林子里。这座林子不大,但桃梨杏李、杨柳桑榆各种树木都有。那棵结白桑葚的桑树,就在这树林里。

  端午那天,阿影的姑妈从城里捎回几个粽子。阿影娘一个没舍得留,全送到了奶奶那屋。阿影为没吃着粽子生气跑出来,白桑葚充当了我们的午餐。在农村,小孩子少吃顿饭不算个事,大人们忙着割麦,哪顾得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营生。阿影大我几岁,走到哪儿都有点领着我的意思。他骑在树杈里,先是尝了一颗。甜!真甜!紧接着就摘了一把丢下来。我立在树底下,撑开衣裳仰起头,接。

  这会儿阿影早忘了粽子的事,得意地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儿。两条长腿顺着树杆直垂下来,没节律地乱甩。白桑葚个儿不大,颗粒却晶莹饱满。每颗米粒上,还顶着一丝小小的鲜绿。含在口中轻轻一咬,便有一股子清甜在唇间齿间漫开来。突然,阿影不哼了,腿也停止了甩动。倒像是郑重其事地问我,这白桑葚甜不甜。我抿嘴笑了一下,没回答。仍旧吃起来。阿影又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几乎没有思考,马上就脆生生地说愿意。七八岁的我当然愿意。阿影每天带着我打猪草,跑遍了麻糊村,也尝遍了漫山的野果子野枣,玩遍了乡村孩子们的土游戏。跟着阿影“过日子”,该是多么惬意的事。阿影听后,顶满意。随即折了一枝果子稠密的桑树枝丢下来,“接着!小媳妇。”阿影这么一说,倒让我紧张起另一些想象来。隐约从大人们的谈话中听说,姑娘家做了小媳妇就得生孩子。可我又不会生孩子,怎能做他的小媳妇?如此盘算着,我赶紧收回了方才的“愿意”。阿影怪了声“小气”,就又若无其事地接着哼曲儿,甩腿。

  仿佛眨眼之间,当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谁说不是呢?十七八岁在农村,正是媒人踏破门槛的年岁。而阿影未婚,我也未嫁,却都离开了麻糊村。阿影戴上大红花参了军,我继续留在县城读书。阿影来信了,说部队的战友很爽利,清一色的小后生。还说新疆的气候很古怪,换了我断不能适应。因了阿影,让我对部队的生活有了不少的了解。但终究是,与我无关了。

  懂事后,阿影再没有提起过“小媳妇”的话题。当然,也不适宜。毕竟我来了南方,阿影也定居在新疆。倒是那棵白桑葚树,仍旧在阿影家屋后的树林里,如今长得又高又壮。只不知换成是谁家的孩子,骑在了树杈上。

  最后一次见阿影,是他办喜事那回。腊月,天空飞着几片雪。新疆来的姑娘,有深邃的大眼睛,密密的长睫毛。在麻糊村人面前,略显羞涩。阿影一身戎装,穿梭在雪天雪地里,忙着散烟敬酒。俨然已不是当年可着劲打猪草的淘模样。走到我跟前时,姑娘先开的口,说她在阿影的相册里见过我。百年好合!我心里这么想,却忘记了有没有说出口。

  我悄悄地离开人群,来到阿影家的假偏院,断壁残垣。猪圈还在,却看得出已是闲置了许多年。我又从偏院出来,转到屋后的树林。一切如故。这些年来,可惜了那一树长了又落,落了又长的白桑葚。

  村里有人说,新疆姑娘的身子,已经有些显山露水了。真真福气了阿影。那么是不是,这棵白桑葚树,往后又能添一个人来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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