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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打工2年回老家:儿子挣脱已不认识父母(3)

  • 发布时间:2016-02-17 09:31:45  来源:中国经济网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田燕
这些年,李大君曾对100多个建筑农民工进行过访谈。

  梳理他们的人生时,李大君发现,时代的每一场变革,都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烙印;社会的每一次变动,都会迅速波及到他们身上。“蝴蝶震动一下翅膀,他们立马就躺枪了。”

  去年11月底,李大君转了北京20来个建筑工地。“大部分都停工了,比往年提早。受经济下行的大环境影响,农民工找活难、讨薪难。”

  在几百个认识的建筑农民工里,李大君随机调查了40多人。2015年,他们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拿到工资全款,而且活少、难找。“像老何,往年能干200到280个工,去年只干了100个工。”

  每到年底,李大君都跟老何他们聚聚。连着4年,他都是请农民工泡澡。在城乡结合部,包个便宜的澡堂子,喊上三四十号人,大伙一块泡。2016年春节前,刚从河南回京的李大君,打算请大家吃饭。

  聚餐的地儿,在东南五环的西直河,吃自助火锅,一共来了十六七个人。除了等着拿工钱回家的工人外,还来了两个小包工头。

  包工头李建华,原先是山东一国企煤矿工人。“下岗哩!上北京混,莫名其妙地就干上包工啦。”他的身高有一米八,讲话底气足、嗓门大,一口浓浓的山东味儿。一顿饭吃下来,基本都他一人在说。

  李建华管接活儿叫“买工地”。

  流程是这样的:建筑公司有活了,先找有资质的劳务公司,劳务公司实际上没有工人,得上劳务市场找人去。

  “有一帮人背个包,天天在劳务市场蹲着,围着劳务公司转,专门替他们找干活的人,俺叫这种人是‘背包的’。一般俺在家听电话,有活了,‘背包的’打电话过来,谈成了,先要给‘背包的’好处费。”

  年头好的时候,买一个工地,给两三千好处费。“2015年活少,好处费上万块。看今年的架势,买一个工地,怎么也得花三万。”

  包工头也是分级的。李建华说自己是最底层的包工头,活到他手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层。“有一个活,经过大大小小的包工头,到我手上一共经过12层。哪一层不剥点皮呵。经的层越多,工人拿到的钱就越少。”

  “给点零花钱吧!”接下活儿,干上十天半月后,李建华得赶紧向老板要点现钱,按工人人头要。“假如一个人,能要来100块,只给工人50。俺得先把买工地的钱拿回来,保证别赔了。”

  2015年他还是赔钱了。李建华讲,往年干工地,挣钱的活多,这一年是保平的多,还有两个活儿,到现在都没拿到钱。“俺有一百来号工人,快过年了,让大部分人先回家,只留下20来个代表。我管吃、管住,天天就是上公司要钱去。就这,一天的费用也大了去了,快贴进去10万啦。”

  他指着李大君说,“开始,听大君给俺们讲各种故事、法律政策,觉得真好!《劳动法》真是一部好法。可现实是,你按那上边的条文去做,根本做不下去。”

  “有几个能像老何那样打官司的?反正俺手底下的农民工,去法院还没上庭打官司,人先打哆嗦哩。维权成本太高,打官司,光时间就能耗死你!”

  要不来钱,那怎么办?

  撸了撸袖子,李建华继续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咋办呢,聚一堆,堵大门呗。以前不给钱,就去堵工地大门,不让干活。现在,闹也没用哩。”

  因为要工钱,他已经被揍了好几回。有次是傍晚,他去工地外头吃饭,“上来一伙子人,冲俺拿刀就砍。人一躲,砍中右胳膊肘,把鹰嘴骨砍掉了”。还有一回在工地,来了20多号人,穿黑衣服,戴白手套,拿着一尺多长的棒子。对工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揍。一打110,人就闪了。警察还差点把工人抓走,幸亏一个大学生志愿者,在工地二楼,拿手机拍了工人挨打的视频。

  旁边一直不说话,默默吃菜的小包工头老刘,是老何的同乡。他一开口就骂人了:“开发商最操蛋了,请了几十个黑保安,直接把我们从工地给打出来,行李全撇地上。最后一分钱没拿到,白白干了两个月。”

  老刘属于一线包工头,自己也得干活。有一次,他站在楼顶上搅混凝土,快完活时,楼整个塌了,人全从四五层高的顶板上掉下去。

  昏死过去一个多小时,老刘才醒。“我身上压满了钢管,脸上糊着水泥,眼睛睁不开,听见老乡喊我,我就叫。他们想用塔吊吊我,我急死了。那样吊,还不把老子吊死了。赶紧让人拿扳手,把扣架解开,钢管一根根拆掉,一点点把我扒拉出来。”

  这次事故,造成一死八伤。

  老刘从此落下“脑鸣综合症”,脑袋“嗡嗡”不停地叫,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响得越发厉害。打了3年多官司,2015年4月,才好不容易拿到工伤赔偿。年底,又把钱全拿出来,给工人垫付了工资,垫了十几万。

  “我拿命换来的钱,全搞到里边去了。”老刘说完,又狠狠地骂了一句。

  2016年开年,有两起关于小包工头的新闻,引起李大君关注。一个是讨钱无望,在公交车上纵火杀人;另一个是讨薪无果,被殴身亡。“这些底层的小包工头,最极端的归宿就是自杀、被杀和杀人。”

  “我觉得,不是哪个人、哪个部门恶,还是建筑业这种分包的劳动体制造成的,我们想尝试改变。加上工地活少了,建筑农民工也得考虑转型。”

  李大君他们正在搞一个“装修合作社”。

  所有工人都持有股份,一线工人占70%左右,管理层占30%左右,董事长只占1%。没有包工头,工人不再是雇佣者,是为自己打工,是企业主人。

  “可以夫妻俩一块干装修,老公抹灰,老婆拌灰。我们有自己的社区,有自己的学堂。每周给工人上课。因为有股份,工人也不走了。人员稳定,就能培训,提高技能,改进工艺。”

  李大君觉得这不是梦,有两点让他自信:一是我们的工人会有主人翁意识,他们不会磨洋工,不会糊弄人,不会偷工减料;二是我们的管理是先进的,依托手机APP,研发一套流程,从接活、设计,到一步步施工。

  “公司注册了,团队也搭好了。董事长是北大毕业的,硕士学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我们有大学生志愿者,他们学啥的都有,像清华学电子的、美院搞设计的。现在,软件已经在设计中了。”

  老何他们听了,将信将疑的:好是好,可是,能竞争过大资本吗?“这就好像在南极洲,建了个5平方米的温室。在大环境下,冷空气会不会侵袭,把他们再冻成冰块?”

  眼瞅春节了,李大君的媳妇抢了两个晚上,才从网上帮老何抢着一张回四川老家的硬座票。因为活儿太难找,老何告诉李大君,过完年,他不打算再回北京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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