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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

  • 发布时间:2015-09-11 02:35:03  来源:西安晚报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罗伯特

  法国失明少女玛丽洛尔生活在巴黎,1940年,德国入侵,她被迫离家,又与父亲骨肉分离。德国少年维尔纳凭借无线电天赋跻身纳粹精英学校,不料却跌入另一个地狱。战争碾碎了他们的希望,两个陌生人的生命轨迹也意外交汇……

  [美] 安东尼·多尔 著 高环宇 译

  中信出版社

  维尔纳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全然不知,他要慢慢消化刚刚经历的一切。九只苍鹭像九朵花一样站在焦化厂旁的沟渠里。黑暗里回荡着驳船远离的号角、煤车滚动的飞轮和搬运机有节奏的砰砰声。

  孤儿院的孩子都被赶上床了。埃莱娜夫人坐在门口,腿上是堆积如山的袜子,两脚之间放着一瓶做饭用的雪利酒。她身后的桌子旁,尤塔双眼如炬般地盯着维尔纳。

  埃莱娜说:“他想干什么?”

  “就是让我修理收音机。”

  “没别的了?”“没有。”

  “他们问你问题了吗?关于你或者是其他孩子的?”

  “没有 ,埃莱娜夫人。”

  埃莱娜夫人长出一口气,似乎已经憋了两个小时。 “谢天谢地。”她抬起两只手去揉太阳穴。“现在你可以去睡觉了,尤塔。”她说。

  尤塔磨蹭着。

  “我修好了。”维尔纳说。

  “好孩子,维尔纳。”埃莱娜喝了一大口酒,闭上眼,仰起头,“我们给你留了晚饭。”尤塔朝楼梯走去,眼睛里全是疑惑。

  厨房里的每样东西都顶着煤灰,又小又破。埃莱娜端来一个盘子,盛着一个切成两半的煮土豆。

  “谢谢。”维尔纳说。他的嘴里还回味着蛋糕的味道。老爷钟的钟摆晃过来晃过去。蛋糕、奶油、厚地毯、西德勒夫人粉红色的指甲和修长的小腿——这些感受像旋转木马一样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他想起推着尤塔去父亲失踪的 9号井,好像他们的父亲总有一个晚上会从升降机里爬出来。

  光、电、太空。空间、时间和物质。海因里希·赫兹的《力学原理》。海斯迈尔著名的学校。“密码破译、火箭推进,所有最新的技术。”

  “睁开你的双眼,”广播里那个法国男人常说,“在它们永远地闭上之前,尽可能地去看。”

  “维尔纳?”“哦,夫人?”“你不饿吗?”

  亲近得像妈妈一样的埃莱娜夫人。尽管不饿,维尔纳还是吃了。然后,他把七十五马克递给她。她惊讶地看着这么多钱,然后还给他五十。

  他在楼上听着埃莱娜夫人去洗手间、上床,整个房子彻底安静下来。他数到一百。起床,从急救箱里拿出小短波收音机——六年了,经过他的改良、换电线、换线圈,收音机已经焕然一新——带上尤塔记录的节目波段,走到屋后的小巷里,捡起一块砖,拍下去。

  出城

  巴黎人络绎不绝地从大门挤进来。到了凌晨一点,警察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四个多小时没有列车的踪影,既没有进站的车也没有出站的车。玛丽洛尔在爸爸的肩膀上睡着了。锁匠没有听到哨子声,也没有听见铁轨的咣咣声:没有火车。天破晓的时候,他决定:走。

  经过一上午的奔波,他们走到巴黎城边,眼前是低矮的房屋和被大树砸塌的店铺。中午的时候,他们走上水泄不通的新修的高速路,快到沃克雷松镇了。他们已经往西走了足足十英里,这是玛丽洛尔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在一座小山顶上,父亲回望来路:堵车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大客车、厢式货车;一辆锃亮的新 V-12布顶敞篷车被夹在两辆驴车之间;有些车轴是木制的,有些汽车跑空了油箱,有些车顶捆着家具,还有几辆俨然是拖着整个农场出来的车:鸡和猪被关在笼子里,奶牛站在一边,重重地跺着脚,狗被挤得贴在挡风玻璃上,呼哧带喘。

  车子移动的速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两条车道都堵了——大家都在西迁,背井离乡。一个骑车的女人戴着一脖子的时装项链。一个男人的手推车上放着一把真皮座椅,一只黑色的小猫坐在中间洗脸。女人推的儿童车里塞满了瓷器、信号灯和水晶制品。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一边走一边喊:“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让我过去。”但是,没人让路,他也没能比别人快。

  玛丽洛尔攥着手杖趴在爸爸的后背上。每向前一步都会有新的询问闯进她的耳朵:圣日耳曼有多远?阿姨,有吃的吗?谁有汽油?她听见丈夫呼唤妻子的声音,她听见前方有一个孩子被卡车撞飞。下午,三架飞机从低空竞相飞过,震耳欲聋、风驰电掣,有人就近蹲下,有人惊声尖叫,有人跌跌撞撞地躲进沟渠里,把脸埋在杂草中。

  傍晚,他们走到凡尔赛以西的地方。玛丽洛尔的袜子磨破了,脚后跟鲜血淋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宣布再也走不动了,爸爸带她爬上公路旁的山坡,穿过芥菜花地,一直走到距离一座小农舍几百米远的田边。田里的农活只干了一半,割下来的干草既没耙拢也没打捆,好像主人是扔下手里的活儿逃命去了。

  锁匠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面包和一串白香肠,他们沉默不语地吃饭。他把她的双脚放到自己的腿上。借着暮色,他隐约看出东边路上拥堵的车辆连成一条灰色的线。汽车有气无力地响几声喇叭。好像有人在呼喊走失的孩子,声音随风四散。

  “着火了吗,爸爸?”“没有。”

  “我闻到烟味儿。”

  他脱下她的袜子,检查她的脚。她的脚落在手里像小鸟一样轻。

  “什么声音?”“蚂蚱。”

  “天黑了吗?”“快了。”

  “我们在哪儿睡觉?”“这儿。”

  “这儿有床吗?”

  “没有,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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