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光影摇曳的梦
- 发布时间:2015-06-12 19:31:20 来源:中国财经报 责任编辑:罗伯特
重温《海角七号》,再次被小人物的悲欢、光影的温暖、细腻的感情,好好地感动了一把。似乎始终有一双悲悯温情的眼睛在凝视着小人物们,透彻淋漓又欲言又止。夕阳下燃烧的大海,南国的夏日,摇曳的青草翠竹,和惆怅绝望的情愫,都令人欲罢不能。呵,电影,一场光影摇曳的梦!
《海角七号》中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多年后,迟到的日本恋人的情书抵达小岛友子手中时,当年的少女韶华已逝,当那双被岁月爬满皱纹的手拿起泛黄的信纸时,友子的背影,宛如南方地区太寻常不过的老妇。一个80岁的老人收到她的初恋情书,她头脑里浮现的已经不再是对负心老师的种种抱怨,而是青春年少的种种美好和自己钟爱的情人……镜头回到了1945年的基隆港,友子穿着白色毛衣、带着白色的针织帽,焦急地等待着那位相约私奔的日籍老师。码头上人头攒动,友子左顾右盼。但直到船笛响起,船要离开时,她仍然没有等到。怯懦逃避的老师忍不住探出头来看她最后一眼,在船边站着一排挥手告别的人们,唯有一个瑟缩的脑袋胆怯地低垂着。她嘴角开始抽搐,不可置信的眼泪即将落下。电影落幕,童声歌唱还在继续:“男孩终于来摘它,荒地上的野玫瑰。玫瑰刺他也不管,玫瑰叫着他不理,只好任由他摘取。玫瑰玫瑰红玫瑰,荒地上的野玫瑰。”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海角七号》的爱情在采摘前就夹进了历史的书页中。于是,男女主人公可以在无尽的岁月里哀怨或者思念。对于日籍老师来说,友子永远是那个戴着攒了很久钱买来的帽子的女生;对友子来说,那个男人永远是那个有着温柔声音的男老师。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应该是可以有机会来看友子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是因为恐惧吧,恐惧记忆的变形?其实,对于他们,相互之间了解又有多少呢?多少爱,起源于不了解,而终结于深知,我们把一切洁净完美的东西赋予,殊不知对方往往难堪此负。随着年华老去,“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可是又有谁“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在《红楼梦》里,所有深刻的爱都以分离收场,所有凑合的夫妇却以平静终老——对爱情寄予太多的期望,本身就是红楼一梦——“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总有很多的如果:如果林黛玉没有被掉包,如果《泰坦尼克》的杰克没有死,如果《海角七号》的男教师没有走……更多的人是如愿以偿了,当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上帝嘲讽的笑声在围城里回响。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当第二天醒来,青春期的诗歌变成了成人的散文,新写实主义粉墨登场。托尔斯泰晚年的时候,与妻子的争吵和隔膜,让他沉浸在精神无边的苦难中。这种苦难使他虽然身在豪华的庄园里,心却承受着比生活在炼狱里还要多的煎熬。他的妻子索菲娅是一个受世俗价值观左右的凡人,她无法理解托尔斯泰的思想。他的妻子要强占丈夫的日记,她害怕日记中有对自己不利的内容,日记的发表会让自己蒙受羞辱。为了得到丈夫的日记,她甚至以服毒或投河自尽来要挟。这是一场悲剧,但如果回想起多年以前,托尔斯泰刚刚爱上他的妻子时的激情,这则是一场喜剧。托尔斯泰在信中颤抖地写到:“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三周以来,我每天都对自己说:这回一定说。但每次都怀着懊悔、恐惧和幸福离开……您是一个诚实的人,把手放在心窝上,不要着急,看在上帝的面上不要着急,您说,我该怎么办?……作为一个诚实的人,您说,您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50年后,托尔斯泰不堪忍受索菲娅的聒噪,离开了莫斯科郊外的住所,在82岁高龄又一次出逃,三周后病死于一个偏僻的小火车站里。
现实世界是无梦的,再纯粹、再惊心动魄的爱情,往往也隐藏着深刻的自恋。欲望是爱情的燃料,叛逆是爱情的助力,寂寞是爱情的花环,虚荣是爱情的风箱。当罗密欧爱上朱丽叶时,当梁山伯爱上祝英台时,当贾宝玉爱上了林黛玉,其实,他们只是为自己心醉神迷。24岁的外省青年阿尔芒在巴黎读完大学取得了律师资格之后,凭着祖传的每年8000法郎的收入,“把文凭放在口袋里,过几天巴黎那种懒散的生活”,在巴黎租了房子,雇了佣人,养了一个“小家碧玉,温柔而多情”的情妇,同时与朋友一起整天出入各种风月场所寻欢作乐。正是在这种情形下,他邂逅了号称“茶花女”的交际花玛格丽特小姐,并立刻展开了对她的追求。但他的内心却始终不肯相信交际花也会有真正的爱情,所以从占有玛格丽特的第二天起,猜疑就占据他的心头,第三天就认定玛格丽特欺骗了他而发出了一封羞辱和谴责她的绝交信。然而,当他听到朋友祝贺他得到了“可以替他争面子的不容易到手的漂亮情妇”玛格丽特之后,在虚荣心的作用下,立刻后悔起来,并给玛格丽特发出了请求宽恕的信。其实,在阿尔芒心目中,占有巴黎名妓的虚荣心的分量要比对玛格丽特的爱情的分量重得多。也就是说他真正想要的是一份拥有名妓的虚荣而不是一个普通女人的爱情。正如书中玛格丽特当面怒斥阿尔芒时所说的那样:“你,你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景况,你要我保留我的虚荣心来满足你的虚荣心,你想保持我过去的奢侈生活,你想保持我们思想上的差距。”记得台湾诗人郑愁予写过一首诗,被歌手齐豫深情地吟唱,大意是说“地上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比天上的星星与星星之间的距离还要远”。隔膜也许是人类最大的、最难以克服的宿命,而在这个意义上,爱情往往是昙花一现的幻觉。但是,我们的孤单又使我们像揪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一般渴望打破这层隔膜,于是,我们恋爱,在激情燃烧的状态之中自以为打破了隔阂——其实只是在梦中当了一回崂山道士。我们一厢情愿地播下了感情的龙种,而往往收获的却是幻灭的跳蚤。
佛陀提出:“众生身根,根本种子,悉不清净,不可具说。”如果说尘世不净、无常,那么我们如何得到心灵的温暖?影片中的友子依靠回忆,而现实中的我们,则更多需要艺术的慰藉。那个带着白帽的少女永远定格在胶片中,她孤单地站在人潮汹涌的码头,等着爱人出现。下一刻,她抿着嘴唇、不敢置信情人的背叛,在即将崩溃的片刻,纯洁的童声《野玫瑰》响起,歌声顷刻间消融了我们冰冷的灵魂。(作者单位:财政部办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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