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源 财富源

2024年12月17日 星期二

财经 > 产经 > 环保 > 正文

字号:  

中国正遭遇“水困局” 地下水超采30万平方公里

  • 发布时间:2016-01-19 09:17:01  来源:北京日报  作者:吴锺昊 郭雅茹 蔡敏  责任编辑:吴起龙

新华社发

  ▲湖南省南县石坝村村民肖喜福家的井水水质不好,只能到被污染的河沟里挑水喝(2015年10月22日摄)。记者 周楠摄

  在河北省柏乡县的地下水超采区,一些村民家墙壁、地面有裂缝(2015年10月20日摄)。

  近年来,水荒蔓延、河湖污染、水生态恶化等问题,屡屡呈现在国人面前。

  中国正遭遇怎样的“水困”局面?人们面临的水安全形势究竟如何?新华社记者日前组成调研小分队,分赴内蒙古、河北、江西、湖南、安徽、浙江等地,实地勘察中国水情。

  大湖喊渴:南北同闹“水荒”

  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仅为世界平均水平的28%、正常年份全国缺水量达500多亿立方米、近2/3城市不同程度缺水、全国地下水超采面积约30万平方公里……翻看我国水资源家底,水荒问题触目惊心。

  一边是桥下干涸的水渠,除了土和石头,什么都没有,一边是立在桥边的铁牌子,上面写着“水深危险 禁止游泳”——这是记者不久前在河北省邢台市威县看到的景象。

  “30年前,威县的河道开始干涸。7条干渠、10条支渠基本都没有水了。”威县水务局局长林金颍说,“2014年我们从上游买过一次水,这块禁止游泳的牌子就是那时竖的。”

  威县赵村乡前寺庄村村民尹金普告诉记者,原来村里设计的水井是120米处作为变径,很容易打到水,“现在,很多水井都报废了,打新井要到360米。”

  威县所在的河北,是华北乃至全国水资源最稀缺的省份之一:人均水资源量为307立方米,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七分之一,远低于国际公认的人均500立方米的“极度缺水”标准。上世纪70年代以来,大部分河道年平均干涸天数在300天以上,经济社会发展用水长期靠超量开采地下水维持。

  北方缺水,而南方一些省份,尽管守着大河大湖,近年来也频频“喊渴”:

  在湖南,史上“十年九涝”、被称为洞庭湖“锅底”的南县,如今屡遭缺水危机。在华阁镇,当地人将水井挖到地下150米依然没水;在浪拨湖乡,农民春耕时不得不在河中筑坝拦水。

  在江西,鄱阳湖水文局局长王仕刚介绍说,由于上游来水减少等原因,鄱阳湖近年来枯水期提前,持续时间延长。

  “湖泊水位下降,取水口经常露出来,取水有时需要三级提水才能抽上来,而且常常是泥水。”九江市星子县水利局局长黄清滚说。

  “从华北、西北的资源性缺水到西南一些地方工程性缺水,再到东部发达地区和南方水网地区水质性缺水,‘水荒’现象从北向南蔓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水资源供需形势越来越严峻。”中国水科院水资源所所长王建华说。

  淮河支流:“活鱼烧好是臭的”

  一些地方有河皆干,一些地方则有水皆污。水利部监测数据显示,我国有27.2%的河流、67.8%的湖泊水质为三类以下,无法饮用,23.1%的湖泊处于富营养状态,水功能区水质达标率为67.9%。

  “达标率67.9%看似挺高,但是大多在西部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东部人口密集的地方,水污染依然严重。”水资源专家王浩院士说,全国废污水排放量居高不下,一些河流的污染物入河量远远超出其纳污能力。

  淮河,曾被列为国家重点治理的“三河三湖”之首,但几十年治理下来,虽然干流水质明显好转,但支流水质仍不容乐观。

  “经过多年治理,淮河去年COD(化学需氧量)、氨氮入河排放量分别比20年前削减了六七成;淮河流域省界水质五类和劣五类水质占28.6%,下降了48.4个百分点。但是支流污染、跨界污染现象仍然突出!”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水保局副局长程绪水说。

  在蚌埠市淮上区淮河支流三浦大沟岸边,记者看到,河面铺满了绿萍和蓝藻,不远处的另一条淮河支流沫冲引河呈深褐色,局部漂着死鱼。

  “沫河口工业园区建了以后,水质越来越差,严重的时候有恶臭味,变成‘黑水河’。从40多米深的井打出来的水还是有味道,从河里抓的活鱼,烧完吃起来都是臭的!”农妇蒋德兰告诉记者。

  流经四省的淮河流域跨界污染问题突出。在苏皖交界的宿州市埇桥区杨庄乡,记者正碰上跨界河流奎河上游开闸放水,河水发黑,远远就能闻到腥臭味,不远处的支流郎溪河更是布满了蓝藻和浮萍。

  “因为污染严重,我们村的稻谷没人愿意收,村民只能种点旱作物。全村人做梦都想吃上放心水!”有村民告诉记者。

  和一些江河命运类似,湖泊受到农业面源污染威胁。记者从环洞庭湖的三个市——岳阳、益阳、常德市畜牧水产部门了解到,洞庭湖区周边密布着20多个养猪大县,环湖三市规模以上(年出栏500头)养猪场均有1500家左右,相应污水处理措施却跟不上。“当地一些养殖业大镇地下水氨氮超过国家标准100多倍。”益阳市南县水利局人饮办主任蔡鑫铭介绍。

  记者采访时发现,在临澧县柏枝乡的湖南湘瑞健农牧有限公司,养猪场的棕黑色污水直接排到污水池塘,尚未靠近就已臭气熏天,周边若干沟渠与外界水系相连,污水最后汇入澧水进入洞庭湖。

  “猪场建成后,水库山塘的水受到污染,地下水也没法喝,只能买桶装水,用水库水灌溉的稻米颜色发黑,一到夏天,臭水引来大量蚊子苍蝇,黑压压一大片。”村民沈文兵说。

  除了地表水遭遇污染威胁,地下水水质问题日益引起专家关注。

  据水资源公报,2014年,相关部门对主要分布在北方17个省区市平原区的2071眼水质监测井进行了监测评价,地下水水质总体较差。其中,水质优良的测井占评价监测井总数的0.5%、水质良好的占14.7%、水质较差的占48.9%、水质极差的占35.9%。

  江南塞外:鄱阳湖底长满青草

  “地下水超采严重,一些地方地面沉降”“昔日鱼米之乡,如今鱼虾匮乏”、湖泊萎缩、河流断流……种种话题的背后,凸显出我国部分地区水生态恶化危机。

  以洞庭湖为例,近年来,该湖水量减少的警钟频频敲响。

  八百里洞庭,得益于南北两股水:“北水”是长江水,“南水”是湖南境内的湘资沅澧四大河流。湖南省水利厅提供的数据显示,长江水入湖量从上世纪50年代的年均1331.6亿立方米减少到如今的500.2亿立方米,洞庭湖水面面积萎缩了335平方公里。

  “15年前,我们监测候鸟要划船出入,浩瀚水面上水鸟起起落落,非常壮观。但近些年来,很多地方人们穿皮鞋就可以出入。”南洞庭湿地保护站站长万献军说,由于湖面锐减,南洞庭湖鸟类活动面积减少了三分之二,鲁马湖逐渐洲滩化,丧失了鱼类产卵场的功能。

  洞庭湖水生态受到破坏带来的一个结果是,“鱼米之乡”面临鱼类资源枯竭威胁。“长江四大家鱼苗产量锐减,洞庭湖水系家鱼苗主要来源的重庆以下江段的8个家鱼产卵场几乎全部消失,洞庭湖60%以上的鱼类品种受到严重影响。”做过长期调研的益阳市政协副主席卜铁洪说。

  鄱阳湖与洞庭湖同样,受到水生态破坏的威胁。

  “冬季到湖区看草原”,这是近年来鄱阳湖生态湿地兴起的一种旅游项目。隆冬时节,记者在星子县湖域看到,裸露的湖底长满青草,远处有牛群在吃草。“草原”上活跃着游客的身影,在江南之地饱览塞外风光。

  “枯水期延长,很多小鱼小蚌死亡,越冬候鸟难以觅食,一些候鸟已经转到周边的坑塘了。”王仕刚说,“这几年冬天草长得太高太密,鄱阳湖还要防火!”

  洞庭湖、鄱阳湖的“水之殇”,是当前我国部分地区水生态恶化的一个缩影。数据显示,海河、黄河、辽河流域水资源开发利用率分别高达106%、82%和76%,远超国际公认的水资源开发警戒线;全国地下水超采区总面积约3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三个江苏省的面积,带来地面沉降、海水入侵等生态环境问题。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加上水资源本就紧缺,近年来全国地下水超采问题日益凸显。其中,河北超采量最多,占了全国170亿立方米超采量中的60亿立方米。”水利部水资源司管理处处长齐兵强说。

  “2006年地面沉降,地上出现了一条1米宽、8公里长的巨大裂缝,农民每年填每年裂,浇地的时候用塑料布盖上,但是一下雨地面又塌了。我们村420户人家,20多户房屋都有裂缝。”河北省柏乡县西汪镇寨里西村党支部书记杨胜春说。“这些年,因为墙壁裂缝,我家的房子重新盖了两次,但现在厨房、院墙、储藏室、客厅的墙还是裂,根本不敢让小孩独自呆在家里。”看着墙壁上的一道道裂痕,村民路海素脸上写满了无奈。

  观察

  “大水漫灌”无处不在

  “一方面水资源紧张,另一方面用水方式粗放,我国缺水与浪费并存,矛盾十分突出。”中国水科院水资源所所长王建华说。

  他所说的“用水方式粗放”,就是人们常说的“大水漫灌”现象。

  “大水漫灌”首先体现在农业领域。农业是我国的用水大户,约占全社会用水的60%以上。全国农田灌溉水有效利用系数为 0.532,这意味着每使用1立方米的水资源,仅有0.532立方米被农作物吸收利用,与发达国家已达0.7以上的农田灌溉水有效利用系数还有差距。

  水利部农水司副司长倪文进说,近年来我国农田水利基础设施持续加强,但是现有灌溉排水设施大多建于上世纪50至70年代,存在标准低、不配套、老化失修等问题。由于农田水利公益性强、历史欠账多、投资需求大,从根本上改变农田水利条件,仍需付出长期不懈的努力。

  一些基层干部和农民告诉记者,有的灌区在供水时,由于没有精细管理,供水量过多,致使排水渠也“满载”工作,水白白流走。有的农民在为水田补水时同时开口子排水,水田里成了“常流水”,浪费很大。

  浪费不仅在农村,城市里“看不见的浪费”同样触目惊心。

  “目前我国城市输水管网漏失在15%左右,如果加大投入修整,使漏失率降低到5%的水平,即可节水52亿立方米。”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中国循环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吴季松说,这一数字相当于2000多个昆明湖水量,接近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年规划调水量的一半。

  城市建设中的水浪费现象也随处可见。在水资源极度短缺、地下水日渐下降的北方某市,巨大的城中湖水波荡漾。据当地干部介绍,这是依托市区季节性河流人工改建的湖泊。800米的大型水景喷泉,中心主喷高达209米,堪称世界之最。

  一边是“水荒”逼近,一边却是打着“宜居城市”等旗号大规模圈水造景,搞房地产。记者粗略梳理发现,几乎每个北方设区市都已建成或规划建设“生态水景”。特别是黄河流域沿岸城市,城城造水景,已到泛滥程度。

  洗车房、高尔夫球场、洗浴中心更是城市生活的“吃水”大户。

  “现在我们用中水洗车,回收的废水经过循环使用,水回收率达到90%以上,比以前用自来水洗车大大减少了用水量。”北京牛街的酷宝汽车装饰有限公司经理崔秀娟说。有媒体报道,使用中水洗车的只是一部分洗车房。从自备井中“偷水”,私接水表,违规使用低价水洗车,是一部分洗车房的致富秘诀。

  “莫以善小而不为。我们并不是要大家过节水的‘苦日子’,只是希望在用水如此紧张,很多地方在用‘子孙水’时,每个人能从点滴、举手之劳做起。”北京师范大学水科学研究院院长许新宜说。

  特写

  走近水困人群

  “满镇难见白衣衫”

  与中国大多数农村小镇一样,冬日的暖阳升起后,三仙湖才有了一丝热闹景象。人们按部就班,生活平平常常。只是,在小镇里来回走几圈,突然意识到一个现象——几乎没有人穿白色衣服。

  不穿白衣服,不是当地风俗,也并非民间禁忌,一切原因指向一个字——水。

  小镇地处湖南省益阳市南县,深居“八百里洞庭”腹地。73岁的镇上居民李清兰告诉记者,三仙湖镇以水为名,因水而兴,曾被称为洞庭湖的“小南京”。

  上世纪70年代末,三仙湖的水质开始出现问题。李清兰回忆,工业废水、农业污水、生活污水长期排入湖中,水质开始变差。加上河道淤塞,水运衰落,三仙湖变成“哑湖”,成为一湖死水。

  “有时候工农业污水集中排泄,一大片湖水都是黑色,这种水怎么喝?”三仙湖镇水管站副站长赵勇告诉记者。小镇居民有的开着拖拉机去外地运水,有的到田里挖一个大坑,收集雨水。

  1980年前后,无奈的小镇居民打下了第一口水井,地下水从70多米深的地方取出。看着水龙头流出的清水,小镇居民欢庆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又有一件事让大家心头蒙上了阴影。

  “那时候女孩子喜欢白裙子,结果用自来水一洗,却发现裙子上出现大块大块的黄斑。”李清兰说,越来越多人家发现白衣服、白毛巾、白床单等下水洗后,都变了颜色。大家开始怀疑自来水有问题,只好尽量避免在生活中用白色布料。久而久之,就出现了“满镇难见白衣衫”的现象。

  又过了好些年,省里专家检测,发现是地下水铁锰严重超标。“铁超标84倍,锰超标25倍,洗涤过程中发生了化学反应,在白衣服上留下了印迹。”赵勇知道了答案。

  2008年,财政部门专门拨款给三仙湖新建了水厂,86米的深井,配备了铁锰处理设备,情况稍有改善。但三仙湖地下水铁锰超标太高,处理效果一般,加上处理工序影响了供水速度,小镇每天只能分时段供水。

  长期水量不够、水质太差的小镇,在2015年3月切断了地下水源,自来水厂全部改用湖水水源。带记者到水厂看过后,三仙湖镇镇长游涛眉头紧锁:“怎么说呢,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打口浅井滤水喝

  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中和西镇蓿亥图牧业村面积250平方公里,有678名村民,大多靠放牧和种玉米、草料为生。

  在离村委会不远的地方,记者看到干涸的河床,一棵大树孤零零地伫立在岸边。“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河里的水早干了!”村民说。在离河岸百米距离的地方,村里用挖土机挖出了一个两米深、大约200平方米的大坑用来储水。大坑底部是黏土,上层是沙石,下雨时,雨水和河水可以透过沙层汇聚到大坑底部。“上次河床有水的时候,还积攒了一些,可以灌溉农田和牧草,但现在也快见底了。”村支部书记拉外告诉记者。

  打一口大约6米深的浅水井是村民们普遍的做法,原理与蓄水的大土坑一样,都是通过沙层过滤汇集浅层地下水。“好在附近没有工业污染,水还比较干净,但是干旱太久,水也不够喝。”拉外说,家家户户惜水如金,平日里人和羊都喝井水,遇到特别干旱的时候,只能保证人有水喝,顾不了羊。

  “现在全村一口深水井都没有。”拉外说,打一口深水井需要花费十几万元,这对村里来说是不小的数目。最关键的是,村里目前还没有通上高压电,如果没有动力电,即使打了深水井也抽不上来水。“

热图一览

  • 股票名称 最新价 涨跌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