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让心去旅行
- 发布时间:2016-01-26 09:32:36 来源:中国质量报 责任编辑:罗伯特
往事如烟
□ 王祖远
偌大的风筝现在地平线的远程,巨叶在昏沉的天色中,和风对我蔑哮时,中年彷徨的我,终于也明白为何要一路奔波如唐吉诃德了。
是的,我在寻觅一张车票,然后,等待下一个站口。
从目揽飞龙朝天造型的后龙收费站后,我就知道那天的靠岸近了。我,一个人,想到香山海边去收拾、去梳理那纷乱的心丝,然后平躺瞑目累了、倦了的日子,如沙滩无垠的仰卧。
天色灰沉沉低了,远远的落在目尽的彼境,以弧线的曲折拱绕我,一片冬初的海,我们沉默,只能聆听降风扑过的散拍,那不是德布西音符中微小束叶的震动,也没有百花散放的清香。我,也不是用海螺吹奏袅袅春天的美人鱼,年轻的梦欢,都已细碎成了泡沫,人生中想望的王子图腾也早已远走,不在岸边,供我凝视,然后编织美事的童话。我,俯视斑驳旧痕的心灵地图,用叹息删除了一条条年少曾说过的愿景,然后和几只东方环颈以远目互道了悲鸣。它们被时光的夏冬驱赶得漂泊,以灰色的翼,暂栖在这片海滩,然后在凄风灰天之中,垂首苦寻滩中的一口食果腹。
一座长木板筑成的堤桥,无知且茫然地延展到最能贴近海的地方,我在木桥上,以扣扣的履声,行过了垂钓者,也步过了几位嬉戏的稚童。就在这一个灰日,这一片海域,我们各怀了心事。垂钓者,在风浪之中,以等待的眸光,善待了一场丰收的梦域,而稚童以银铃的笑声,刺破了海岸的风冷,施舍了童颜的天真,钩回了他日的记忆。我,只是漫步,在风中,在滩边,盲目漫步。
以风力周旋的巨叶,以风筝的矗立,捱我很近。
我脱下鞋,彷如卸下人生所有的载负,赤足行在滩上,一步一回头,而深凹的旅步就成了记忆,然后消褪成了失忆,那么快的逆旅,我仓皇在星霜濒临的鬓发中,试着轻抚、安抚那些不安。是的,就这么快地消逝,那些过去的年华,我一向贪欢的文字,已经从温暖的童话焦躁成了忧伤的散文,而美丽想象的童诗也凝重转喻为诗,甚至少年希望甜蜜的小说也写成了悒悒厚重的人生旅路。是怎样的断裂以及撕裂,或者是割裂,使我从青春行入中年,使我从梦幻面对现实?我很难回顾这一程程的光景,就如是海那样的宽广,到最后也得以一条清明、清澄、清楚的地平线,如此划清它与天的一色,说明它们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友情,曾经那样温暖我异乡的年少,但到头来却异质在金钱的逐浪中,最好的朋友只换成最深的喟叹,我们之间只残存一笔他也不知何时能归还的债条,我常在电话中聆听他的抱歉,接着我只能沉默,植成回忆的习惯语。亲情,曾经那样坚强我理想的青春,无私地塑造巩固了我彼年的爱上层楼,但在最后也筑成了一道高不可仰的厚墙。在童少时最崇拜的叔辈偶像,竟以摊手之姿卷走了所有亲人在土地上血汗赚得的积蓄后,我与他之间,就只剩幻灭后的几次照面,而那些重逢都把亲情推得遥远,远到天边,彼此之间只留怨怼。那么,我还能摭取什么?在我人生的旅路上,只留下一张张败战逃亡的考卷,而手上的沙,又是滴漏,又是习惯在风中卷逃。
一个灰蒙的海滩,我行着,一个人。
所有的碎浪,被降风追逐着,如窜逃的雨滴,以沙之窗,一路狂泻过来,然后路过我,没说它的终程,如奔腾的众马,时光之足,八荒九垓的四闪,犹如后有来兵,或说未来一直来一直来,而它却不知战场在何隅,要从那一页青史书写。
我,捡起了一颗石头,上头贝壳攀附黏着,密密麻麻,但刻痕清清楚楚,平凡、平淡,伤痕明晰。
我离开滩边,回到岸上。那里有条小路,低低矮矮搭着辛苦的铁瓦屋,所有屋内的人在我走过时,探出了头,张望这位陌生人,以陌生之眼。在拥挤得最窘迫的小屋前,有人,一位如我皱纹密布、已见白发的人,正埋首雕刻几枝拾来的漂流木,他在苦思,如何以最后的造型雕塑人生的暮景。
而几位无邪的孩童,面对我的闯入,以及相机的留念证据,高呼着照我照我,以无畏的稚笑面对我,以及他们的未来。
我也微笑了,最后,在风断水云间的海岸边,笑着,挥别我的过往,所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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