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黄冈东诺职业培训学校校长王井春，宣称投资600多亿元在湖北黄石市阳新县开发1.8万亩“银山红色旅游项目”，以此行骗，9个省市的36家工程队（或个人）上当，共骗取合同履约金3450万元，拖欠工程款8000多万元。

　　今年4月，王井春以虚构注册资本罪、合同诈骗罪并处有期徒刑16年。日前，受害者郭青胜、何太平等人又对王井春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其退还合同履约金及支付相关工程款。

　　“有背景”王井春拿出与诸多领导的合影和“共建合约”，让郭青胜很快相信了他“背景深厚”

　　最早陷入王井春骗局的是重庆的包工头郭青胜。他回忆，2010年9月下旬，自己在朋友的介绍下与王井春搭上线，“当时听说他很有背景，给出的工程价格又高于市场价很多，所以很快与他签了约。”

　　王井春生于1944年，家住湖北黄冈市，2004年创办湖北黄冈东诺职校并一直担任校长。2010年初王井春注册成立湖北润春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开始运作黄石市阳新县的“银山红色旅游项目”（招标宣传材料中又常称“湖北东诺职校异地扩建项目”）。该项目由阳新县工业园区银山村委会与王井春的公司签约，确有1.8万亩的项目，但协议书中并未明确投资数额。项目2009年已公开招标，当时称总投资56亿元。2010年10月，项目奠基，当时媒体报道称投资300多亿元。而到了2012年的招标公告，宣称的投资又变成了600多亿元。但根据黄冈市黄州区人民法院此后的调查，该项目实际还未取得土地开发资格。

　　郭青胜接触该项目时，王井春拿出了与诸多领导的合影和“共建合约”，让郭青胜很快相信了他“背景深厚”。此外，王井春让郭青胜所做的土石方工程价格远高于市场价，当时的市场价为12- 15元/m3，但据双方2010年9月签订的合同，单价为21元/m3.工程总量为1200万m 3，也就意味着郭青胜可多赚近亿元，这在郭青胜看来是“发财的机会”。郭青胜很快按约先支付给王井春756万元的合同履约金，此后又追加140万元。

　　2010年10月，郭青胜组织工人和机械到阳新县施工。施工近20万m 3时，郭青胜开始向王井春追讨工程款，但总被“大款未到账”的理由搪塞。施工到近60万m 3时，因天气原因不得不停工，而工程款仍一分未付。此后，郭青胜的施工队彻底停工，持续索要欠款，仅追回80多万元。

　　据黄冈市黄州区法院的调查，其间王井春还在不断借该项目之名骗取其他施工队的合同履约金。湖南刘石文、湖南彭长平被骗100万元，福建郑萌炬的施工队被骗300万元……截至2012年底，王井春先后与9个省市的36家施工队（或个人）签订了合作协议，共骗取合同履约金3450万元。诸多受害者都讲述，自己曾到项目地考察，“被王井春宣称的背景所骗”。

　　“兼职者”8名县、镇官员受处分，收取王井春给予的报酬和购物支付卡、信息介绍费等20多万元

　　2013年4月，受害者们陆续报警，王井春因涉嫌合同诈骗罪被黄冈市黄州区警方刑拘，随后被批捕。

　　今年2月18日，黄石市阳新县纪委、监察局在该案尚未判决时对外通报：2010年，黄冈籍开发商王井春来到阳新，称要在城北工业园银山村开发“红色旅游”项目。时任阳新县委政法委副书记闵某、阳新县人民法院副院长李某、民政局副局长邢某、交通局党委书记胡某、住建局副局长汪某、县纪委正科级干部郑某等人，认为赚钱的机会来了，便要求在该项目中兼职，他们前后累计收取了王井春给予的报酬和购物支付卡等13.95万元。陶港镇原副镇长董某，于2007年注册成立了湖北银山园林有限公司，为帮王井春办理相关手续，2010年9月，他收受了王井春9万元信息介绍费。

　　此外，阳新县纪委还查明，时任城北工业园区副书记、副主任的韩某，在未认真核实和甄别该协议的合法性和行为后果的情况下，于2010年代表工业园区，以见证人的身份，在银山村和王井春签订的《联合开发银山村红色旅游协议》上签字，并加盖了单位公章，间接为王井春从事诈骗犯罪行为提供了便利。经阳新县纪委常委会、监察局局长办公会研究，闵某、胡某等6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董某受到留党察看一年处分，韩某被处行政记大过处分。

　　今年4月，王井春案宣判。黄冈市黄州区人民法院除查明王井春的合同诈骗行为外，还核实了其在注册湖北润春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时虚报注册资本，两罪并罚，处有期徒刑16年，罚款120万元，赃款继续随时予以追缴。

　　受害人郭青胜、何太平等人认为处罚太轻，且未对自己的损失进行有效补救，要求重新侦查审判，遭驳回。日前，受害人委托律师又向湖北黄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因工程所在地在黄石），要求王井春退还合同履约金及支付已施工部分的工程款。代理律师认为，此案涉及金额重大，受害者人数众多，当初黄州区人民法院就应依法移送上级黄冈中级人民法院审理判决，而在此过程中王井春打着政府项目的幌子到处行骗，当地政府监管缺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搞关系”《联合开发银山村红色旅游协议》等官方文件让受害者在投资时“吃了定心丸”

　　黄冈市黄州区人民法院查明，王井春原名张光谱，原籍江苏徐州铜山县，本在徐州一豆奶粉厂上班。1980年至1985年，张光谱在徐州将自有房屋抵押给单位换回一些豆奶，然后到外地销售，开始做起生意。

　　1996年12月，张光谱用房产抵押给徐州一家食品饮料公司，与其签订一份购销协议，骗走豆奶粉3000箱，价值54万元。

　　不久后，张光谱来到东北黑龙江齐齐哈尔龙江县，在当地一派出所花钱改名为王井春。后来，他听说自己被网上通缉，就去徐州市铜山县公安局投案自首，将48万元还给公司，同时办理取保候审。

　　1997年左右，张光谱将户口迁至湖北省黄冈市。2000年前后，张光谱通过承包黄冈水产学校，获得了200万元收益。2004年，他创办黄冈东诺职校，并在其后与某单位达成共办协议。2010年和2011年，他与妻子分别注册成立湖北润春农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注册资金118万元）和湖北春巴达草本咖啡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金1200万元），事后均被查明虚报注册资本。张光谱对利用这些公司骗取工程队合同履约金的情况供认不讳。

　　另值得注意的是，张光谱通过与阳新县上述被处分官员“搞关系”，获得了《联合开发银山村红色旅游协议》等官方文件，正是这些文件让受害者在投资时“吃了定心丸”。

　　学者点评

　　华南理工大学政府绩效评价中心主任郑方辉：

　　官方文件充当骗子“帮凶”

　　搜索公开资料可知，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过程中被骗已成为一种现象。无论是江宇翔在贵州凤冈的忽悠，还是王井春在湖北阳新的骗局，政府文件都成为骗子的“法宝”。诸多受害者都表示，如果不是看到政府文件，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某种意义上说，官方文件在这些案件中充当了骗子‘帮凶’的角色。”华南理工大学政府绩效评价中心主任郑方辉如此点评此类现象。

　　为实现G D P最大化，地方政府在发展区域经济时，往往把招商引资当做“引擎”。但他们手中掌握的权限并不大，很多地方只能把土地当做招商的唯一资本。于是，“骗子出项目、政府出土地”的模式近年来频频被复制。郑方辉说：“这是政绩考核的压力，逼得基层政府来者不拒。”

　　郑方辉认为，要根治地方政府的此类“犯蠢”，还得转变政府职能，政府不应成为市场主体，而只能是平台的提供方。同时，在项目的审批和监管上也应有相关程序和制度保障。

　　“政府机关应该为滥发的红头文件负责。”郑方辉指出，处理此类案件时，对于项目的拍板人或部门，也该援引相关法律法规进行问责。

　　新闻链接

　　“贵州凤冈县政府被传销大佬忽悠”追踪：

　　逃犯江宇翔被指在美行骗

　　警方称已锁定其行踪待抓捕

　　8月1日起，南都独家连续报道了“贵州凤冈县政府被传销大佬江宇翔忽悠”的新闻。如今，贵州遵义警方已介入调查，总计被骗两亿多元的各地投资者也都在维权。

　　日前，身在美国亚特兰大的中国商人肖容（化名）向南都记者反馈，2012年外逃美国的江宇翔如今仍在以凤冈生命产业特区的名义行骗，其就是受害者之一，被骗55万美元。肖容介绍，她2012年12月到达美国，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江宇翔，当时并不知其在国内犯事被通缉。“他那时正在亚特兰大经营美国生命能源控股集团，向我介绍了凤冈的项目，让我投资，我没同意，但最终借了钱给他。”

　　通过核对肖容传回的江宇翔在美国的驾照，南都记者确认其与凤冈项目中的江宇翔为同一人。在公开报道中，美国生命能源控股集团也有迹可循。2013年4月，江宇翔曾以该公司董事局主席的身份，陪同参加了“亚特兰大行政长官罗伯。皮兹与雏菊机构主席赵洗尘的会见”。

　　事实上，早在2012年湖南沅江警方就在一起“网络传销案”中对江宇翔进行了通缉，但由于中美两国关于经济案件罪犯的引渡条例不明晰，江宇翔一直逍遥法外。沅江市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办案警官曾鸣介绍，警方目前已掌握了江宇翔的具体位置，抓捕只是程序问题。“我们也考虑过申请国际刑警组织介入”，曾鸣表示，江宇翔在国内多个省市均被立案通缉，抓捕需各地统筹协调，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对此，贵州凤冈县公安局一直称相关案件还在侦查，其上级贵州遵义警方则未透露任何调查进展。

　　采写：

　　南都记者 刘洋 实习生 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