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尊玉落马了,深圳的民企地产商松了一口气。
2014年,时任深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蒋尊玉被广东省纪委带走调查,宣告了这位敛财18年的深圳“政法王”政治生命的终结。
18年间,蒋尊玉一直在深圳当地为官,一步步从深圳市规划国土局龙岗分局局长等职务,升至深圳政府系统的高层。在市场经济的前沿地带,凭借权力寻租,罗织近百名公职人员、私企老板,构建起庞大的地产生意网络。
蒋尊玉一倒,其地下地产生意网络展现在世人面前。
佳兆业接盘
落马之前,蒋尊玉正在筹谋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商业冒险。
与其说是冒险,不无说是无风险套利。套利的对象之一,就是当今民营企业佼佼者,华为。
2009年蒋尊玉临危受命,出任深圳龙岗区区委书记。上任视察的第一站,蒋尊玉就选择了华为。那时的华为,已经是龙岗区的纳税大户,全年销售收入1491亿元,纳税160亿元,占了龙岗区税收总额的55%。
多番思量之后,蒋尊玉以华为做诱饵,设计了一套堪称完美的方案:为华为造一座“城”。明面上,这是龙岗区政府向企业示好,也是一方政绩;暗地里,蒋尊玉可借手中职权,大肆渔利。
报道显示,熟谙地产政策的蒋尊玉亲自参与设立了公司,并将自己历年灰色收入投入了该公司,安排自己的“白手套”李卫平出任法人代表,双方约定五五分成。
能和蒋尊玉谈分成的也只有李卫平了。蒋尊玉在庭审中表示,他与李卫平常在一起玩牌,更让女儿直接喊李卫平“舅舅”。
资料显示,李卫平和蒋尊玉交往超过20年,原担任深圳航港高尔夫球会总经理。1989年,李卫平从部队转业到特区,参与深圳机场筹建,认识了有7年行伍生涯的李卫平。
此后,李卫平成为蒋尊玉的“第三只手” ,扮演着代理人和“地下组织部长”角色。商人要行贿蒋尊玉,多数都得通过李卫平辗转。蒋尊玉对李卫平也信任有加,甚至直接将几千万元“感谢费”交给李卫平保管或直接处理。
广东纪检部门的一份材料显示,李卫平利用蒋尊玉的影响力帮人办事、为权钱交易牵线搭桥,甚至帮助安排蒋尊玉的情妇堕胎。在蒋尊玉与其老婆失和后,蒋尊玉更视李卫平为自己“唯一的朋友”。
这个“唯一的朋友”成为蒋尊玉套利的合伙人。2012年,一家名为保利建业投资有限公司(简称“保利建业”)成立,该公司由蒋尊玉亲自参与设立,并约定和李卫平五五分成。
保利建业成立的时间,也恰好是深圳市最早启动“华为科技城”更新项目的时间。《直面》查阅工商登记注册资料发现,保利建业注册资本8000万人民币,初始股东为两名法人股东和一名自然人股东。其中,深圳泰富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简称“深圳泰富通”)持有保利建业34%股份,而李卫平则直接持有深圳泰富通50%股权。
保利建业成立的目的,就是要吃下“华为科技城”04城市更新单元的全部建设土地,用于住宅、新兴产业、商业开发,合计44万平方米。
民企“保护伞”
随着蒋尊玉案发,保利建业公司的股权也经历了大变动。2014年12月,保利建业的大股东变更为深圳华晟信置业有限公司(简称“深圳华晟信”),该公司依旧由李卫平控股,且李卫平本人一直在保利建业担任执行董事,直到2016年1月完全退出。
李卫平走了,保利建业承载的使命并未停止。2015年,深圳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委员会重新审核通过了坂雪岗科技城(原华为科技城)保利建业申报的04城市更新单元,同期批复的还有佳兆业国承置业(深圳)有限公司申报的坂雪岗科技城15城市更新单元。
事实上,李卫平退出之后,庄泳水、郭培奎成为保利建业的实际控制人。工商资料显示,郭培奎、庄泳水均是佳兆业旗下佳兆业金服的股东,郭培奎也是佳兆业实际控制人郭英成家族的一员。
佳兆业成功接盘蒋尊玉的冒险“野心”。
郭英成是蒋尊玉信赖的地产商之一。公开资料显示,郭英成经常陪同蒋尊玉外出考察,佳兆业的活动也时常会有蒋尊玉出席。
蒋尊玉对地产商的“友好”由来已久。判决书显示,在担任深圳市政府主要职务期间,地产商一直是蒋尊玉的“提款机”。18年间,蒋尊玉为14单位或个人承接建筑工程、开发房地产项目等方面提供帮助,直接或通过他人收受上述单位或个人贿送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3265.6767万元、港币4670万元。
《直面》注意到,蒋尊玉多次受贿的对象,多为民营企业老板,至少有14家民企老板向蒋尊玉行贿,上市公司铁汉生态也未能幸免。
判决书显示,蒋尊玉为深圳市铁汉生态环境股份有限公司承建深圳市龙岗区多个绿化工程项目提供帮助,分多次收受该公司董事长刘水贿送的港币,合计514万元。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蒋尊玉的“义气”在铁汉生态承揽的工程项目上展露无遗。
2010年,铁汉生态以天津泰达园林建设有限公司名义中标龙岗区龙翔大道提升改造工程,蒋尊玉对龙翔大道颇为重视。在工程验收时,蒋尊玉主动为铁汉生态追加1000万元工程款,且并未进行公开招标。项目完成后,蒋尊玉以项目融资的名义将铁汉生态董事长刘水贿送的500万元港币纳入囊中。
2010年,铁汉生态承包红花岭公园工程,因改工程前期拆迁大,铁汉生态说动蒋尊玉利用职权,组织公安、城管、街道和建筑工务局联合执法进行拆迁。蒋尊玉特别嘱咐建筑工务局:“这个项目的工程款是按进度支付的,要按进度付款,不要拖欠。”
《直面》查阅资料发现,2008年至2014年间,铁汉生态承接的平湖街道施工类园林绿化、大运会场馆周边储备土地简易绿化工、大运会执行局绿化服务项目采购、龙城公园二标工程施工、龙翔大道改造工程施工、红花岭公园建设等工程,均有蒋尊玉从中斡旋,为其提供便利。
2011年3月,铁汉生态顺利在深交所创业板上市,2011年实现归属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1.4亿元,同比增长117%。
不仅如此,蒋尊玉还是深圳博雅教育机构的“保护神”。深圳市福田区博雅教育机构成立于2008年,旗下有3所小学、10所幼儿园,这包括福田保税区外国语小学、博雅益田花园学校、博雅康桥外国语学校等。
2013年12月到2014年1月,蒋尊玉及其代理人李卫平在运作坂田一个旧改项目时,遇到资金困难。经蒋尊玉同意,由李卫平出面,向姚建造索贿2000万,姚建造欣然应允。
在“华为科技城”项目上,蒋尊玉以实际行动投桃报李。2013年,龙岗区教育局与博雅机构签订框架协议,以委托办学的名义在华为公司附近办学。该项目由政府出地办手续,博雅教育机构负责投资,避开了公开的招投标程序,合作办学20年。蒋尊玉倒台后,该项目处于搁置状态。
敛财共同体
家族贪腐是蒋尊玉为官的特色。2015年,蒋尊玉亲家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党组成员、副院长黄常青落马。至此,蒋尊玉的前妻、女儿、女婿、亲家,甚至妻妹、女婿的舅舅全部沦陷。
蒋尊玉前妻李燕,在深圳官员富人圈中风评较差,索贿毫无顾忌,官媒《广东党风》杂志披露,她甚至背着丈夫坐收私企老板的巨额“纳贡”,伸手索贿。在多名老板眼里,自恃靠山过硬的李燕极度嚣张。
蒋尊玉女儿蒋丹丹,也是蒋家受贿的主要成员。不仅多次收受地产商贿送的大额红包、保时捷跑车等厚礼,据检方指控,蒋丹丹出国留学、香港购物、外出旅游的费用也由私企老板提供。
蒋尊玉的女婿黄某,伙同其舅曾某某,通过向时任龙岗区委书记的蒋尊玉打招呼,使私企老板张某某在龙岗区南岭村的两栋400多套违建房免于被区政府拆除,得以顺利建成并销售获利。黄某、曾某某一次性收受张某某所送72套房产,面积共计6000平方米,折合人民币3000多万元。
2015年2月9日,时任广东省纪委副书记钟世坚(2015年4月1日落马)透露,蒋尊玉为家人先后买入了42套住房,存款和投资股票银行资金有2亿多元,巨额资产来源不明。
2017年8月28日,广东省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蒋尊玉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就在蒋尊玉被判刑的第二天,蒋尊玉的女儿蒋丹丹也被判刑。
2016年6月,蒋尊玉心腹、“白手套”李卫平受审,迄今并无判决消息。同期,广东检察机关依法对黄常青涉嫌受贿案提起公诉。
至此,围绕权力运行的蒋家地产生意链条全面断裂。
(责任编辑:王擎宇)